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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2月6日 星期一

禾埕舊事 鍾兆晉

 禾埕舊事    鍾兆晉
    我外公擁有火燒庄最大的禾埕(客語,曬穀場),其實是三合院和阿圳叔公他們的三合院緊鄰而建,他們的曬穀場和外公的曬穀場講好連在一起,讓禾埕看起來壯觀,然後兩家人輪流使用。兩家的入口處,種一排朱槿作為天然圍籬,中間的朱槿再內縮成兩排,隔出來的空間,那是兩家的廚餘垃圾回收處,我從殘碎的記憶和幾張二舅拿著吉他穿喇叭褲與我的合照拼湊這樣的場景。
    有天,或者該說爾時,那個我永遠追不回的十個月大的我,像平常媽媽和阿姨們在幫外公曬榖時一樣,被安置在矮凳上坐著,我會乖乖安坐很久,眼睛骨碌碌地盯著戴斗笠包緊緊頭巾的媽媽,所以大人們很放心在曬榖場忙,就算我坐不住了,讓我在柏油路上爬,也爬不遠。這一次,禾埕剛收完穀,外婆喚媽媽幫忙扛農具去禾埕斜對角的牛棚,我一樣被媽媽放在祠堂前的矮凳上,媽媽就跟著外婆走了,然後,我目送媽媽和外婆走遠,雖然沒有離開視線,我還是決定開始我的遠距離冒險,跟著媽媽的方向爬過去,爬著爬著,見地上有一坨東西,五顏六色,軟軟的,以當時仍處於口腔期的我,當然就抓起來往嘴巴送了。
    這個禾埕在沒曬穀的時候,會讓火雞群和雞鴨到處亂竄,到了晚上才趕回雞舍,所以,沒曬穀的時候,禾埕是精彩的,至少遠遠的看得到點點白色的尿酸結晶,我當時一定是被尿酸鹽從純白到黃直至螢光綠的顏色吸引,據悉這是因為膽汁濃度從低到高的原因造成。我只是十月娃兒,我的五感探索從眼睛耳朵觸覺一直進化到口腔,於是,我抓起火雞屎往嘴巴送。
    媽媽和外婆看到了,媽媽先大喊「景金(我的客家乳名),做不得!」,但是媽媽喊我跑向我,我以為媽媽要跟我玩,於是轉身加快逃逸(四腳爬行能多快?)然後媽媽跑過來把我一把撈起,帶到洗手台用手指撈我口中的穢物,外婆則慢慢地走來還邊走邊笑,外婆平常很嚴肅的,連她都笑了。這件事情,阿圳嬸婆是目擊者,她聽到我媽大叫我外婆大笑,當然一個箭步出來探看,看到後也笑了,後來從他們三合院出來看的人更多,就算是大家都在鄉下長大,吃火雞屎應該不是件容易的事吧!
    別問我為什麼我好像十個月就有記憶,怎麼知道這些細節?我是家族中的長孫,第一個男丁,備受舅舅阿姨們疼愛,在我有意識以來,每逢過年過節,我都要被大人們拿這事來取笑一番,逗弄一番,我當然會記得了。重點是,說也奇怪,後來,火雞群對我都很友善,不會啄我,公火雞不會張開尾羽抖動雙翅追我,這是一種宣示認同嗎?牠們不啄我,我也不吃火雞肉,一直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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