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月28日 星期一

米克斯犬的反擊 鍾兆晉

        米克斯犬的反擊
            原始的自由火苗在蠢動,
            解構食物與溫暖的假性呵護;
            復於驚險旅程中,
            理性與感性激盪,
            本能的愛被釋放。
    巨大的電視牆上,新聞台女主播正用誇張的語調報導流浪犬攻擊人類的事件:「高姓男大學生前天傍晚獨自到觀音山硬漢嶺爬山,回程遭六、七隻野狗攻擊,狂奔躲進廢棄鐵皮屋藏身。入夜之後一片漆黑,氣溫只有攝氏十三度,直到晚上八時許,從窗戶看見警察搜救的手電筒光束,才走出鐵皮屋。高姓學生說,平日常到觀音山跑步練體能,沒有注意野狗的問題。前天下午四時許,他獨自上山跑了兩個多小時,見天色已昏暗,想說循著階梯下山,此時一大群凶惡野狗從竹林內衝出,其中三隻野狗的身形有如獒犬般壯碩,他不敢輕舉妄動,打算繞路避開。不料惡犬突然向他衝過來,他拔腿狂奔近一公里,躲進一座廢棄鐵皮屋,但狗群仍在門外守候,久久不願離去。當時他的手機電源不足無法撥出向親友求援,還好可發緊急求救訊號,趕緊向警方報案。派出所晚間七時許接獲勤務中心轉報,警員劉益隆對山區路況熟悉,隻身帶著警棍上山救人,約晚間八時找到鐵皮屋,發現仍有五、六隻野狗在屋外徘徊,立刻吹哨並揮舞警棍驅散野狗。新北市政府動物保護防疫處獸醫說,民眾遇到凶狠野犬,最好維持正常步伐和動作,緩慢退後繞路離開,轉身拔腿就跑會激起肉食動物追逐獵物的本能。若遇攻擊,可盡量拿棍子或背包等物阻擋,發出巨大聲響,避免互相攻擊,激發犬隻獸性。」
     葛瑞特停下腳步望著電視牆,其他的野犬也停下來,見畫面出現同類身影,不免多看幾眼。
「老大老大!那不是在報導我們吧?」葛瑞特和其他野犬快步離開時,一隻雜色母狐狸狗紋珊驚慌的問。
「不是我們!但我們也有危險!快走!」葛瑞特發足狂奔,一下就衝到前頭。
「什麼兇惡野狗?什麼攻擊人類?少數個案被大肆渲染,破壞犬族的形象甚深。怎麼不統計人類虐犬的數字?勒犬、燒犬、毒犬、電犬、割犬、吊犬、埋犬、打犬、射犬和食犬,虐犬的手法和次數可怕驚人!」葛瑞特非常憤怒。
    葛瑞特率領的野狗群越來越大了,從一開始的三隻,到七隻,然後十隻,最近擴充到15隻。葛瑞特是一隻有獒犬肉垂及黃金獵犬的身形但略小一號體型,且毛長中等的雜種犬,是犬群的領袖。
「老大!捕狗大隊的車子來了!」雪弼引頸豎耳警戒,空氣中有死亡的氣味。雪弼是一隻有白色雜斑的黑色台灣土狗,好動活潑,實際上卻是聰明無比,常常擔任犬群的斥候。

「兩兩一組,分散離開,入夜後到廢棄軍營的水塔下集合!捲毛留下,跟我挑釁捕狗大隊,吸引他們的注意,最後再走!」捲毛是一條性情穩定的混種牧羊犬,忠心的跟隨葛瑞特葛瑞特起身號令下,眾犬群小踱步依著指示離開。
「不可以被他們抓到,上了那台車就會被送去收容所,人類設置的收容所是流浪動物們的煉獄,因為只要進到那裡,七日內沒有其他人類收養,就只能走上安樂死的這一條路,就算才剛在收容所出生的小小生命也無一幸免,這就是人類!葛瑞特講完大家更積極的移動了。
「為什麼要抓我們?」捲毛一邊吠,一邊問葛瑞特
「上次我們夜間對獨自經過的腳踏車騎士狂吠,那人類一直回頭對我們咒罵,應該是那人類去通報的吧!」葛瑞特吠兩聲,退三步,再吠,再退兩步!然後,有空鐵籠碰撞聲的捕狗隊貨車停下來了,兩個穿著反光背心且腳套雨鞋的人類走下車,手上拿著捕狗的繩棍,想要接近葛瑞特
「捲毛,我們走!」葛瑞特捲毛消失在巷弄間。

「老大,為什麼那麼多犬族同胞要依附人類?人類這麼邪惡這麼恐怖!」小猴問道。小猴是身型略瘦,背部帶有刀疤的混種雪瑞納,喜歡晃頭像猴子,是狗群中的點子王。
「一生平順的家犬,很難領悟這事實。」葛瑞特舔一舔被鐵絲割傷的後腳。
「其實如果不是因為我主人出國把我寄養在他表哥家,我根本不會加入你們!」威嫩無辜的皺著眉頭!威嫩是個勇敢又有點迷糊,涉世未深的年輕混種大麥町。
「哼!」黑錐不屑的站起來,走離狗群,再伏下睡覺。黑錐對別的狗從不主動問候,也不接受別的狗的友善,乖僻孤獨的混種柴犬。黑錐會加入葛瑞特牠們,一開始的時候是一場搶食的賭注輸了的結果。
「這要怪我們的祖先錯把人類當朋友!」葛瑞特仰望星空,烏雲遮蔽了半個月亮,他帶大家往土地公廟的廣場走,夜深了,除了幾隻擬燈蛾無知的一直反覆撞水銀燈發出的碰撞聲外,再無別的聲響。
「老大,什麼是米克斯犬?」威嫩繞著葛瑞特一直狂打轉問道,葛瑞特有點煩了,作勢要咬,威嫩一躍就跳開了。
「毛不長不短,腿不長不短,身軀不長不短,耳不長不短,吻部不長不短,身高不長不短!耳可豎可不豎!毛可捲可不捲!色可深可淺!」葛瑞特說完繼續眺望遠方。
「老大,你越講我越迷糊,那不就什麼都不像?」威嫩用後腳搔抓左耳背的癢處。
「嫩!米克斯就是英文混合的意思,套句人類的話就是雜種,米克斯犬就是沒有血統書的雜種犬!你就是雜種犬!」阿煩用前腳壓這隻大麥町的耳朵,大麥町站了起來,俯視阿煩這隻有點神經質的紅貴賓!
「我是大麥町!死紅毛!」威嫩對著阿煩咧牙低吼。
「你有血統書嗎?你媽媽是大麥町沒錯,你爸爸是不純的大丹犬,你根本沒血統書!」阿煩跑遠一點,轉過頭繼續用高八度的叫聲咆哮。
「好了好了!你要驕傲才對!你是你父母自由戀愛的結晶,不是被人類強迫配對的近親怪獸!」小巨跳出來擋在中間,也不管自己身形矮小,仍欲充當和事佬。小巨是混種米格魯犬,毛色灰了些雜了些!
「不管什麼犬,出來流浪大家都是流浪犬了!」阿煩還是有點挑釁,踱步來踱步去。
「流浪犬?什麼流浪犬!離開人類的屋簷不是流浪,是回歸大自然!」聽到『流浪』這關鍵字大家都抬起頭來,捲毛更是站起身怒斥,通常他的發言精準的貼近葛瑞特的講法。

    在四期重劃區內,長滿五節芒的空曠紅土地上,有一天的落日之後,威嫩遇見一隻肥大的鬼鼠,胡亂的一撲之後,沒有捉到,卻把鬼鼠逼入一旁橫置的竹筒中。這一個野味的騷動驚起犬群聚集,大家的神經都興奮了起來,連二百公尺外的校犬群也聞風趕來,在外圍觀察動靜。小猴用前腳推轉竹筒,一群犬就對著竹筒末端狂吠,這味道太濃烈,引起嗜血的激動。
「閉嘴!別鬼叫!」黑錐對大家咧牙低吼,大家才安靜後退。
這次,換幫翼出馬,幫翼是大型犬,雜種虎斑秋田,平常總是脫隊睡覺,今天難得跟了出來。因為力大,他試著用踩踏的方式驅鼠,折騰了老半天,鬼鼠就是不出來。!
    突然間葛瑞特不知從哪個方向衝進來,咬住竹筒一端,身體來一個大轉身,竹筒以葛瑞特為圓心旋轉,才繞不到一圈,鬼鼠就從游離端被拋甩了出來,滾了幾圈,一旁的雪弼機靈,馬上飛撲一口咬住鼠頭,前腳按壓鼠身,完成捕鼠工作。在旁邊觀看的犬隻們尾巴搖得更厲害了,有的還蹲身準備飛撲搶肉。
「鼠肉給懷孕的女皇!」葛瑞特命令道。雪弼舔一舔戰利品上的鮮血,把這溫熱的肉塊叼去懷孕的女皇藏匿處。分不到好處,一班狗群都嘆氣了,失望之餘,打哈欠的哈欠,睡覺的睡覺,舔毛的舔毛,或坐或臥,犬隻們又恢復了平靜。
    後來,女皇產子了,葛瑞特牠們成犬更加忙碌,要抓的野味更多元。然而,這忙碌卻讓犬群們帶勁,有新生命的地方,都會帶著希望的歡樂氣氛。女皇產子後,小巨阿煩紋珊小西都喜歡往女皇那兒跑,小犬們天真無邪,繞著這些阿姨犬們胡鬧,調皮的小公犬腹黑還偷咬了一口阿煩這隻紅貴賓乾癟的乳頭,阿煩尖叫了一聲,大家都笑翻了。小西溫柔的舔一舔五隻小犬,五隻小犬乖乖的排排坐著,盼著小西講故事。小西說:「你們要跟緊媽媽喔!」小犬們都點頭。小西又說:「走丟了你們會被兩足怪獸抓走喔!」五隻小犬無辜的瑟縮再一起。
「什麼是兩足怪獸啊?」小鬼神好奇的偏著頭問。
「兩足怪獸就叫人類。很可怕的!」一旁阿煩湊熱鬧補充。
「人類是世界上最危險的動物!發起過無數規模龐大的戰爭。人類也是最會屠殺同類的生物,所以對別種生物更加殘忍。」說到這裡,小犬們都躲到媽媽的後面,感覺聽到人類就厭惡害怕。
    有時候,葛瑞特會帶大家到熱鬧的市街,不知為什麼,人類在某天夜裡會聚在一起賣東西,這時有很多機會可以撿拾到整塊掉到人類不小心掉到地上的烤肉或只咬一兩口的香腸。常常,路口就會有人類擺出一個紙箱,裡頭傳出小狗的叫聲,認養小狗也好,叫賣小狗也罷,葛瑞特牠們對進入人類家庭的小狗都非常的同情,因為過不久,有很大比例的幼犬又會被棄置街頭,因為不夠可愛了。
小猴,你是這樣被丟的吧?」威嫩湊過來說。
「嗯!我血統不純,主人養到一半發現我的背部出現雜色毛,於是我就被棄養了!唉!別再說了啦!」小猴把頭埋進尾巴裡繼續睡覺。
「我們去救他們好不好?把紙箱撞翻,製造騷亂,然後帶走小狗!」威嫩很熱情也很莽撞,葛瑞特無動於衷。只要葛瑞特不動,也沒有別的犬隻會貿然行動了。
「可是,有些人類也很同情我們啊,還組織協會認養街頭的犬隻!讓我們的犬同伴能求個溫飽!」畢竟被人類豢養久了,阿煩老是很替人類說話。
「你這謬論!有限的同情不是真同情!」捲毛瞪了阿煩一眼。
「人類終究是人類,自以為是,還不是把幾百隻狗圈在狹窄的空間,以為我們有吃有喝就好,我們犬族的自尊在哪?『不自由,毋寧死!』那是人類自己說的,殊不知我們犬族也是一樣認知啊!」雪弼說完繼續啃他撿拾的豬大骨,牠自由很久了,對人類充滿質疑。
「人類同情我們不對嗎?」小巨有點迷惑。
「哼!誰要活在人類的同情裡?同情是錯的!同情是有害的!同情違反大自然法則!同情之下保留了殘弱的基因,讓犬族後代更虛弱!」輪到擔任警戒的黑錐遠遠的低吠。
「同情?我們的伙伴餓死、被車撞死或者病死,都是大自然的正常現象,人類在都市交通事故死亡的人數比我們還多!更可笑的是,牠們還是喝完酒精後出事的!」捲毛伸伸懶腰說。
「沒錯!我們要獨立生存,重返大自然!」葛瑞特見大家討論熱烈,也加入對話。
「你變自由犬前人類叫你什麼?」然後葛瑞特站了起來問小巨
「來福!」小巨小聲地說。
「你呢?」葛瑞特轉向阿煩問。
「小紅!」阿煩也低頭說。
「那你呢?」葛瑞特再問。
「小黑!」雪弼不好意思地說。
「那就對了!不是來福就是來富,不是小黑就是小白,人類有用心的幫豢養的狗取個獨特的名字嗎?有把狗當家人嗎?他會把自己的小孩叫成小黑小黃嗎?別天真了,人類對犬族不是認真的!」葛瑞特那雙銳利的眼環顧四週犬隻,尋找不認同的思想,可大家都迴避了。
「可笑的事還很多!就講迷信吧!人類多麼的無知,說犬的腳掌若為白色會帶來厄運?我倒慶幸我四隻腳都是白色,也因此被第一個主人棄養,讓我才出生一個月就離開媽媽。各位,雜色是米克斯犬的標記,看看自己的毛髮,這是我們的驕傲!」葛瑞特走到小西的位置,小西恭敬的向後退幾步。
「所有米克斯犬們,都市叢林已經是不可迴避的棲地,我們要大量繁衍、快速演化、適應水泥叢林且進一步超越人類。」瞇起眼睛,這是他的偉大夢想,他不斷的跟他的犬族宣揚。
「老大!老大!那裡有一隻套著人類衣服的秋田犬!」雪弼望向社區公園豎耳警戒,那一隻秋田犬也意識到空氣中的同類味道,回頭凝視著犬群。過一陣子,便又追隨牠的主人離開。
「哼!犬穿人類衣服?尤其是祖先在雪國的耐寒的秋田犬穿上人類衣服,更是顯得荒謬!」捲毛鼻子噴氣,把背轉向秋田。
「我們米克斯犬,有責任解放家犬,破壞人類百年畸形育種的品系,注入強健的基因,讓犬族不再受遺傳疾病之苦。」葛瑞特冷靜地說。
「怎麼做?怎麼解放?」威嫩沒辦法想像。
「搶婚啊!讓人類所謂的純種犬母犬都和米克斯犬生下小孩!」小猴代答,葛瑞特繼續說。
「每一個生命都有天賦生存權,人類自以為人道的TNR,用TNR對付我們自由犬,其實和安樂死無異!」葛瑞特很博學,他知道人類的各種手段。
「老大,什麼是TNR?」威嫩總是愛發問。
TNR是人類發明的一種對待流浪動物方式的縮寫,透過誘捕(Trap)、絕育(Neuter)和釋放(Release)三個步驟完成,是一種取代安樂死的號稱人道管理和減少流浪犬和流浪貓數量的方法。」葛瑞特很仔細的分析,大家都豎耳恭聽。
「安樂死是早死,TNR是凌遲而死,做了TNR,簡直就是讓絕望與不完整的生命苟延殘喘,簡易的手術常惡化而引起感染,而注入晶片從此行動被人類監控!人類怎麼不用TNR控制更氾濫的人口?」幫翼接著做了更實際的補充。
「所有米克斯犬們,覺醒吧!沒有後代就沒有生命的意義,用人類的標準,TNR怎麼會是『人道』的行為呢?」葛瑞特強調。
「你們再看看巷口那隻母狗,竟然在做公狗的抬腳動作!太誇張了!她自以為是公狗了!為什麼呢?能怪她嗎?是誰破壞了我們犬族的行為模式?就是人類的TNR害的。」葛瑞特說。
「人類真的很過份,我好想咬上一口!算了!人類的肉搞不好吃了會有病!」紋珊乾吐了一下。
「可是,人類說,有晶片的狗就不會被撲殺了!你們會不會太仇視人類?」小巨提出他的看法!
「你相信人類?有晶片就不會被殺?食狗肉的老饕會在乎你有沒有晶片?捕狗的人會費心的檢查你有無晶片?你太天真了!告訴你,我身上也有晶片!我還是被抓啊?」幫翼說。

「老大!有個開香檳色轎車的人類在路邊丟了一包雜碎肉就走了!要不要過去搶食?晚一點恐怕校園狗群就會去吃掉了!」雪弼又帶來最新消息。
「哪裡?哪裡?」威嫩開始搖尾狂嗅,在雪弼身旁繞圈。
「那一台車裡面的人不是平常會丟廚餘給流浪犬的老婦,有問題!」捲毛提出他的疑問。但是犬群們開始移動了,大家都嗅到鮮肉味。
「這肉太新鮮,有問題!我們走!」葛瑞特搶先衝到碎肉堆,聞一聞,咧牙退步。
「可是老大,不吃白不吃.......阿煩左右踱步,餓昏的說。
「不要食用人類剛丟棄的食物,尤其是陌生的人類!讓老鼠或別的群狗先去吃吧,人類毒狗的紀錄太多了!」葛瑞特阿煩頂開,驅趕大家離開。
「我們必須拒食人類製的狗食,那狗食會讓我們衰弱!讓我們慢性中毒!」葛瑞特說。
「假如我的伴侶餵養了一胎共7隻小狗,最後只存活一隻長大又如何,這是大自然的試煉,活下來的會更強大。」葛瑞特說。
「我們存在的都市有野鼠、野貓、蟾蜍、斑鳩、壁虎蛋以及人類遺棄的垃圾可食用!這是人造的城市生態系,豐富而多樣,我們米克斯犬只要懂得謀生之道,就可以不靠人類繁衍下去!」肚子餓的時候,葛瑞特就跟大家打氣,教大家捕蟾蜍的技術,勸大家生吃鼠肉,盡量不食人類廚餘。
「不要向人類屈服,要學老鼠驕傲的活著,向人類宣戰!」葛瑞特說。
「老大,看來你都不怕人類!人類好像被你看透了!」阿煩實在不懂,她也跟了人類好幾年,怎沒有葛瑞特這些體會?
「你看不見我的恐懼,不代表我沒恐懼,我的恐懼埋在心裡,用理智層層包埋它的不安!」葛瑞特說。

「講先來後到?我們的祖先比人類祖先早出現,是我們先來的!」葛瑞特說。

「認清一點,人類疾病是人類造成的傳染病,源自太過集中的人口!」葛瑞特說。

「人類製造髒亂,浪費食物,我們才有機會在都市存活!」葛瑞特說。

「人類破壞森林,我們才賴著都市不走!」葛瑞特說。

「這樣,我們就變狼了,都市叢林的狼群,好酷喔!」阿煩不只天性樂觀,有時候愛幻想的個性容易天馬行空。
「胡說!你閉嘴!我們是犬,進步的犬類,跟狼不同!」捲毛總是扮演糾察隊。
「對啊!至少,狼群連在野地都快絕跡了!而我們犬族則仍在人類的棲息地繼續擴大。」小巨看似理解捲毛的意思,但這種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心態,透露出背後的無可奈何,而狼族的凋零也不等同犬族的壯大。
「人類自私、自大、自以為是且自認不凡!」葛瑞特說。

「反省吧!安樂死固然殘忍,TNR更為殘暴!」葛瑞特說。

「身為米克斯犬領袖,我不會排擠純種犬,我只是同情憐憫,但不能只是同情憐憫,我們要鼓勵純種犬與米克斯犬雜交,不同品系的純種犬也可以雜交,不要再提純種犬的驕傲!純種犬沒有驕傲,只有奉承、神經質、遺傳疾病和變態特徵!」葛瑞特說。

「老大!有一輛白色的廂型車一直慢慢的跟在我們後面!」雪弼回報。
「我們走!」葛瑞特說。大家起身小跑步離開,也沒注意小巨在追壁虎跑道轉角沒跟上。
「老大!小巨被抓走了!」捲毛氣喘噓噓的說。
「捕狗隊嗎?往哪裡去?」葛瑞特說。
「不是捕狗隊,是剛才那輛白色的廂型車。」捲毛說。
「怎麼辦?」一旁女皇和一群小狗都很驚慌的低鳴著。
「我們要走遠點!走!去秘密基地。」葛瑞特說。
小巨回來了!小巨逃出來了!」威嫩衝回秘密基地,旁邊跟著飽受驚嚇的小巨
「我不是逃出來,是他們放走我!可是我脖子上多了一個東西!這什麼東西啊?」小巨發抖著說。
「我們被追蹤了!」葛瑞特小巨身邊繞幾圈用力嗅聞小巨脖子上的東西,冷冷的說。
「快!快去泡在水裡!全身都浸下去!」小猴又左右搖晃的催促道。
「我不要!我怕水!我為什麼要下水?」小巨退後幾步坐下,想要抗拒。
「妳不下水沒辦法破壞人類在妳身上裝的發報器,快點!我們要換基地了!」葛瑞特話說完,幫翼就走向小巨,低頭把小巨叼起來,走到滯洪池旁,把小巨丟下去。
「不要!不要!救命!救命啦!」小巨喝幾口水,載浮載沉,幫翼小巨脖子上的黑殼不明物不再閃爍發光,才把小巨叼起。
「現在,我們要搬家了!這次要把秘密基地設在山區,大家會辛苦一點,但為了安全,我們要忍耐。」一群狗浩浩蕩蕩的出發了,小巨邊走邊甩水,還是落隊數公尺,但這一次黑錐就都走在牠身邊了。
「老大,你從小就是流浪犬....!!...是自由犬了嗎?」葛瑞特瞪了小猴一眼。
「我被人類養過!」葛瑞特趴下,眼睛閉了起來。過好一會兒,他才繼續說。
「養我的人類是科學家!」葛瑞特說完犬群們都睜大了眼睛。
「但我恨死了穿綠衣的郵差!我小時後郵差常常趁我主人不在時踢我,他越踢我對他更兇狠,連帶的也不信任主人以外的人類,所以我常常咬傷主人的朋友!」葛瑞特說。
「老大!你每次都不搶食,你不餓嗎?」有一次阿煩問。
「嗯!」葛瑞特說。
「老大!你不像別的犬群老大都搶著第一個吃!老大,你對我們太好了!」阿煩每次搶食第一,但牠的嘴又很甜。
「我得過犬瘟熱!」葛瑞特說。
「蛤!老大!這和犬瘟熱有什麼關係?」阿煩用後腳搔搔耳。
「有!當然有!我講一個故事給你聽!」葛瑞特說。
「講故事?老大要講故事!我要聽!」阿煩湊過來坐下,尾巴猛搖揚起了塵土。
「我的主人剛收養我的時候,我才一個月大,那是個寒冬,我的主人每天抱著我睡覺!」葛瑞特瞇起雙眼,尾巴微微的擺動。
「過兩個月,我還是很小,對所有的事物充滿好奇,牙齒也常常因突長而發癢,所以經常咬東西,尤其是聞起來有皮味的鞋子。」葛瑞特說。
「那很正常啊!每一隻狗成長都會經過這個時期!」小巨也很投入的聽。
「但我主人的室友很討厭我,有一次,我叼了他的皮鞋去咬,他出來一看到就咒罵我,拿掃把打我,我一直哀嚎,他還是繼續追打,我很害怕,越跑越遠,一直沒有停下來,等我喘不過氣終於停下腳步時,我發現我迷路了!」葛瑞特說。
「那怎麼辦?」威嫩也加入聽故事的行列。
「我看見狗群就湊過去啊,可是我被趕了三次,第四次那狗群有跟我同齡的小狗,是母狗收容我的!」葛瑞特說。
「老大從那時就開始流浪喔?」小巨露出不捨的表情。
「沒有。我流浪兩個星期。我主人天天騎機車出來找我,終於在人類的建築工地找到我,我那時正在跟其他小狗們打鬧,在工地放置木板建材堆中,我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抬頭一看,是我的主人!」葛瑞特說。
「好感動喔!我們都沒有這種主人!」小西紅了眼眶,小巨也把頭埋在阿煩肚子裡。
「我主人把我用力的抱起來,眼淚是用噴的,我一直舔他的臉,把他的眼鏡也舔花了!回程,我趴坐在機車前座油箱,那名叫追風的油箱蓋上有絆帶,我就像以前一樣緊抓著油箱蓋兜風回家!那是我最幸福的回憶!」葛瑞特說。
「回到家,我就生病了!我咳血、血便加發燒,我的主人帶我去給獸醫看,獸醫診斷這是犬瘟熱,很難痊癒。我的主人不放棄,每天灌藥,餵營養劑,用布巾把我包著帶我在身邊,過了兩星期,我活下來了,但是從此失去飢餓的感覺,這是犬瘟熱的後遺症,獸醫說我沒有晃頭歪腦算是幸運了。」葛瑞特說。
「失去飢餓的感覺?是不是沒有食慾?」小猴問道。
「是的。我吃東西,都是下意識強迫自己吞食的。」葛瑞特說。
「原來老大吃東西是沒有喜悅的,老大辛苦了!」小西說。
「老大!老大!聽起來你的主人一級棒啊!你怎麼最後還是變流浪...喔!不!是自由犬?」阿煩想追問。
「你們休息吧!」葛瑞特起身,就獨自走到高處去警戒了。

    午後,遠處飄著人類焚燒稻草的乾焦味,小狗們不睡午覺東闖西撞,站在土丘上望著遠方老半天的葛瑞特,起身喚大家集合,這天下午,午覺睡不飽,黑錐火氣甚大,咬了小黑腹大腿一下,小狗跑回媽媽身邊討疼。大家都到齊了,環顧犬群,葛瑞特開口了:「捲毛小猴小巨鞤翼小西阿煩紋珊,你們從今天起離開我自立生活!」話畢,群犬激動。
「老大,為什麼趕我們走?」阿煩衝到葛瑞特腳前質問。
「這不是趕你們,這是為全體好!」葛瑞特舔了一下阿煩的鼻樑。
「老大,我不要!」小巨發出哀嚎。
「你們聽我說,犬群太大會太危險,從今天起我們分群生活,你們留原地,我會帶其他犬向北走!」葛瑞特試著說服。
「老大!別丟下我們!」小西眼眶有淚,五隻小犬們離開女皇身邊繞著小西低鳴。
「老大,我們真的可以獨立嗎?」紋珊也在啜泣。
「別這樣,做這決定也很痛苦,但我們不是說好要壯大米克斯犬族嗎?」葛瑞特接著說:「這是命令,你們不服從我可以脫離自立,但是我不會給你們跟過來的!」
「老大,為什麼是我們?」阿煩還是不死心。
「你們這樣的組合我比較不用擔心!該教你們的都教了,你們各有所長,假以時日米克斯犬族一定會更壯大的!」
「老大,我們會記住你所教的一切,你放心吧!」捲毛擋在阿煩前說。
「老大,我知道我們還有不足,但我們會努力成長!壯大米克斯犬族!」幫翼也挺身而出。
「我們走吧!老大的決定是對的,但請老大讓我們去北邊,女皇的孩子們還小,長途跋涉不利,我們去就好!」不等葛瑞特答應,捲毛已經用鼻子頂阿煩小巨移動,小猴小西、和紋珊跟著走,幫翼殿後,就維持這隊形,米克斯犬分家了。葛瑞特站在土堤高處,焚風吹亂了耳後的毛髮,抬起下巴,葛瑞特高聲的長嚎。

「咦?那是?」以前,一向以來,都是雪弼先抬頭的,但這次葛瑞特非常敏感,他站起來,往前走兩步,尾巴竟然搖了起來。葛瑞特很少搖尾巴的,他的鐮刀尾總是高高的挺著。
「主人?那是主人!主人怎麼會在這?」葛瑞特興奮的抽動鼻子聞著熟悉的味道,再向前踱兩步。他喃喃自語,有一個穿著Gore-tex防風外套戴著毛帽的中年男性人類,離開大賣場穿越馬路,腳步不穩,手中還握著酒瓶,在跨越安全島的時候,步幅不夠大重心不穩跌倒在快車道上。
「那裏有一個人類倒在馬路中間,是一個酒醉的恍神鬼!」雪弼抬頭了,但他純粹想看好戲。
「糟糕!危險!」葛瑞特猛然發勁衝向車道,躍過安全島,在那人的前十公尺的車道停住,開始對來車狂吠,第一台休旅車閃過了,但忿忿地按了長音節的喇叭。第二台車蛇行了一陣子後也靠外側閃過,車內還傳出女人的尖叫聲。但是,第三台開著重低音音響的雙門跑車沒有煞車,直接撞上葛瑞特後,車頭打轉,車尾與安全島碰出巨大聲響,跑車在倒伏的人類前翻覆冒煙。葛瑞特被撞飛空中,往前掉到那倒伏的人類旁,全身癱軟,血開始從多處汨流出來。
「老大!老大!」狗群全衝了上去。
「老大!為什麼要幫這個人類擋車子?」威嫩悽悽的望著葛瑞特
「他是我的主人,我會不顧一切為保護他,就算犧牲生命!」葛瑞特半睜眼,氣若游絲。然後頭轉過去望向醉臥車道的人,想扭動身體靠近,卻絲毫動彈不得。
「老大!不值得啊!老大!你還好吧?」雪弼左右踱步。
    救護車到了!圍觀的人群也越來越多!交通癱瘓了,熱心的行人趨前想關心倒臥的人,不知道為何狗群不散,大賣場的店員拿出掃把驅趕狗群,狗群狂吠不止,其中一隻想要用咬的拖走撞得全身是血的狗,又有幾個人類拿工具驅趕狗群,狗群終於退到人行道,但焦躁的來回踱步,久久不願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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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接新生命
我舉腳投足   可愛透頂
你手指逗弄   無限疼惜
你喚我寶貝   餵我美食
依著你    是我一生的幸福
我咬爛你的襪子  藏過你的鞋子  你笑說沒關係
我躲你被窩  舔你臉頰   你擁我入睡
你說夢想  說氣話  說心情  我搖尾傾聽
我陪你散步  伴你慢跑   一起遊夜市
你上學    我守著陽台    安靜等你下課
你出遊    我擔心你的安危   也氣你沒帶我出去
有時夢見你   日日想著你   真正看見你我才安心
   
追隨
你畢業當兵   愈來愈忙   除了工作   也開始約會
我依然每天等待  等得越久   想得越多
偶爾你失意  我陪你
有時你失戀  我陪你
你買新車載我兜風  買新鞋帶我打球
跟鄰居吵架  不管你是對或錯   我都只兇狠的對鄰居狂吠
你喝醉回家  拿我出氣  我挨挨皮肉痛還是心疼你
你喜迎嬌妻   我也在結婚照裡   看你幸福   我就滿心歡喜
她是你的愛妻   就算不喜歡我   我仍然搖尾恭迎
我對她就像對你  你愛她我也愛她
你不在  她會罵我
你出差  他會忘了餵我
這些都沒關係   遇到草花蛇跑到家裡  她尖叫  我還是會全力保護
你的骨肉誕生    我嗅得到親情
寶貝那麼可愛    連我都想偷親
我只覺得自己也有責任    也要像你待我一樣待寶貝
可她還有你   竟擔心我傷害寶貝
我的毛會讓小孩過敏    我的腳趾會帶進細菌
於是   我禁止進入屋裡 
接著   我被關進籠子裡
我還是沒關係    我以為是短期
寶貝們慢慢長大    你和她聽了育幼專題
別人說狗狗可以引導幼兒身心發育
我才終於可以跟寶貝們靠近
寶貝們拉著我的尾巴學走  
寶貝們使勁的搓我的臉皮
寶貝們把我當馬兒騎
寶貝們翻開我的耳朵探奇
寶貝們怎麼捉弄   我都不會介意   甚至樂此不疲
畢竟
你的寶貝就是我的寶貝   我甘願付出所有  保護寶貝們
我被邀請回到被窩    換他們告訴我秘密   跟你一樣  我不會說出去
我會和他們一起    等待著你熟悉的腳步聲接近
   
變化
一日   你要調職   新單位給你的宿舍只是公寓
為了鄰居安寧    及所謂工作便利    你作出了影響我一生的決定
但是  我就是你的家人  你怎麼沒跟我商量
那日   你帶我上汽車    你從來不讓我上汽車    我興奮莫名
但你載我走了很遠的山路  停在一間廟前的廣場  開車門 我快樂的衝下車
但你竟馬上回到駕駛座驅車離去
我一臉錯愕   我滿心疑惑    我猜想你忘了什麼東西   我相信你一定會回來
風吹雨淋    我都等待    但我等到的是捕狗大隊的囚車
不友善的動作   弄痛我的脖子   我被扭送上車  
再下車      已經是到一處混雜其他野狗  絕望和恐懼氣息籠罩的建築裡
   
終曲
直到我關在這裡  我才想起透過車窗玻璃 你的寶貝們的尖叫為何這麼淒厲
我實在替他們擔心    擔心你所表現的不負責任和違法棄養    會令寶貝們一生對愛、信任、忠誠、友誼、希望、責任和尊重生命的價值產生扭曲
工作人員摸我的頭    看我的項圈   很替我憐惜
工作人員人很少   囚籠裡狗很多   但他們很照顧我
雖然每天食物足夠      但是我己經不知饑餓
偶而會有人走近牢籠    但帶走的都是可愛小狗
我也曾連扯帶咬想逃離這裡  但過得了第一層也逃不過第二第三層的鐵網
我被自己打敗了    靜靜等待著什麼  靜靜地縮在一角
這天    工作人員久久沒有餵我們    很多狗兒餓得哀嚎   
然後    工作人員不尋常的撒下肥美的肉塊   所有的狗兒都撲上前搶食
我被自己放棄    靜靜地一如往常   靜靜地縮在一角沒去搶食
吃完肉塊的狗兒都緩緩的躺下來   連頭也沉沉的貼著地板
大家都安靜的睡了   連氣都沒有喘了
這一刻太安靜   安靜得聽得見我自己沉重的心跳
囚禁的日子    似乎快到終點
工作人員緩緩靠近我       我看見她手裡拿著針筒   還邊流著眼淚
我為她擔心     什麼事讓她傷心
她撫摸我的頭我的脖子    我約略明白她的難過  
我搖搖尾巴  輕輕舔著她的掌心     然後我再平躺下去
她顫抖地把針頭送進我的身體     一股涼意穿透我的背脊
然後我想睡了   眼睛迷濛了   迷濛中我彷彿看見你
於是我用盡最後一股力氣    想要奔向你
我就要離開了     但我永遠愛你
我會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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