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9月22日 星期六

我之所以成為我--自省的自傳


巨嬰
       1971年1月25日清晨五點,台東縣關山鎮關山國小的教師宿舍裡,我的母親許彩蓮,正獨自一人面對我頻繁的胎動而受苦。那時,我的父親鍾清明,因赴屏東辦理調校手續,而不在母親身邊。天全亮了,爸爸的堂嫂們因為我母親遲遲沒有出現在三合院,來到宿舍探視,才知道母親羊水已破,而我正蓄勢待出。
        萬事反思時總尋得個因果,我一直以來的慢熱,其實從出生時就是這樣表現,產婆說開了三指,我還不出來,我渾不知自己已經晚了預產期一個禮拜,還想賴在媽媽體內待上更久的時間。是的,我是產婆接生的,舊時代的臨盆方式,就煮一鍋熱水,攤一條乾淨毛巾,一切交給產婆。
       媽媽說,她生我生到中午時,已經氣力放盡了,我還不出來,產婆大汗淋漓,也只是等到開五指,根據經驗,她該放棄了。大家族從清晨迎接生命的喜悅喧嘩,到中午難產困頓的沉寂,媽媽隱約聽到了堂嫂們的嘆息聲,事實上,長輩已經難過得準備交代後事了。媽媽想爸爸,一直等不到,媽媽也想外婆,外婆生了九個孩子,一定也可以幫忙,可是當時就只有自己,還有悶不吭聲躲在肚子裡的我。
        午後,媽媽當然沒有進食,生產過程怎麼進食啊?媽媽當時連水都沒力氣喝了,得堂嫂兩人幫忙才啜吸幾口。一度,媽媽昏睡了過去,幽幽地醒來時,墊褥都濕了,媽媽摸摸肚子,跟我說話,要我出來,乖乖地出來,說爸爸馬上就回來了。關山,是在海岸山脈和中央山脈中間的山谷,天很晚亮,夜很快來,五點就傍晚了,近黃昏了。媽媽想到外婆說過,外婆雖然不在身邊,但是不要害怕,只要有問題,遭遇困難,就虔心默念觀世音菩薩,祂會聞聲救苦的。媽媽不但默念,後來還喊了出來,一旁產婆也聞聲湊近,再適時推媽媽的背,鼓勵媽媽,媽媽說,忽然,她有了多出來的力氣,就把我一下擠出來了!
        說時遲那時快,產婆把我一抓頭下腳上的倒吊著,見我竟悶著不哭,就往我的屁股上用力拍打,說我不乖折騰所有人,說我該打,然後,我才哇的哭了出來,這些動作,媽媽都無力阻止了,她只有默默地感謝觀世音菩薩,她淚流滿面,好久。
        我被抓去秤重,八台斤多,堂伯母們都逗我,說一出生就像滿月,眼睛咕嚕咕嚕地看人,手還很有力氣的揮動著。難怪我媽媽會難產,我很小就知道台斤公斤如何換算,大概就是大人們一直在我面前反覆不斷的說體重的事。
        這是我的第一天,像偉人傳記小說一樣精采吧,我聽了無數回,大概就是要有歷經危難,過程也帶著許多巧合,以至於害得當時參與的人都演了很多內心戲,然後我爸爸都不知道。隔天他回來關山,一切都穩妥地呈現著。於是爸爸去了頗有文采的吳姓伯公家,為剛出生的我求名,伯公說,希望我能夠一直進步一直往上爬,晉升很多很多階,仔細思量後說,就喚我兆晉吧,一兆就是一萬億次啊,我爬到兆,不就登天了?我小時候都覺得很不可思議。
        然後,順著習俗,爸爸帶著我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去批命盤,算命的先生則萬千叮嚀,這個名字太好了,會遭天忌,要我爸媽在我小的時候喚偏名,長大後再叫全名。所以,我不是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叫兆晉的,因為大人們都叫我的偏名為景金,或口稱乳名阿景ㄟ。

冬瓜糖
        一歲真是絕妙的精采。
        我出生四十天後便第一次遠行了,隨父母舉家搬離台東關山,鍾氏大家族分家後,爸爸帶著我和媽媽回到媽媽的故鄉屏東市,在離外公的三合院不遠處租了間小房子,爸爸每天要騎半小時的車程到後庄國小教書,媽媽則在家顧我,平日也可以回外公家幫忙。
        水痘、麻疹、德國麻疹和蜂窩性組織炎,我在一歲時通通都來一趟,我現在講得輕描淡寫,但當時都讓父母折騰好多天不得休息。
        我個人深深覺得,一歲時的MVP新聞,應該是我號稱喝足一年的母奶,其實有兩個月是白喝的!原來,我的妹妹在我十個月大時已經盤踞在母親的胎盤了,以至於我後面的兩個月是吸吮著減量減養的母奶而渾然不覺。
        對了,爸媽忘了讓我抓周。爸媽新手,一時忘了的東西頗多,我是他們的實驗品,但是獨自佔有他們滿滿的愛的,也只有這一年而已,我染病時,不舒服當然會大聲啼哭,於是他們塞冬瓜糖讓我把握著舔食,我就安靜不哭鬧了。冬瓜糖一根接著一根,阿姨們也是這樣溺愛,然後,尷尬的是,我一歲就把乳牙給蛀了一半,這在之後的換牙時是非常艱困的。
        接下來的故事都是我的觀點,因為我很早就有記憶了,推算起來,那個吸奶嘴站在外公身旁看他攪拌尿素氮肥的我,是我最早的畫面。



長外孫
        我是外公外婆的長外孫,前面有三個表姊,阿姨有四個未嫁,舅舅有兩個未娶,所以在外公家我受到很多人的照顧。其實其他長輩如何照顧我,我都是聽轉述的,包括常常抱我啦、常常餵我以及經常幫我換尿布等等的,我都沒有印象,我只有記得外公。
        我腦中追溯最早的畫面,應該是外公與我在扶桑花叢前的合影同一時期,我有印象自己拿著玩具槍,陪著外公攪拌如小山的尿素和鉀肥,我記得那個臭味。當時還小,大概未脫離口腔期,我還試圖抓一把往嘴裡送,被外公的大手一把抓住撥開。
        我覺得邁入中年的我,從許多照片照到的背後看,虎背熊腰,狀似外公的身影,就不禁思念起外公。我還沒進幼稚園學習的時候,天天都是要找外公跟著他。現在拼湊那些畫面,好像大多是一堆大人然後混著單獨的一個小孩,在田裡,在南清宮,在三合院,在蓮霧園都是,大家也習慣大聲用【阿金古】呼喚我。
        我喜歡甜食,約莫是外公養成的習慣,鄉下農忙後,主人家就會準備甜食,尤其是米苔目甜湯。我印象中最簡單的甜湯,就是台糖二號砂糖加在不鏽鋼碗的冰塊上。

蜘蛛俠
        根據我爸媽的形容,我在學步的過程中,坐過一種圓形的學步車,狀似蜘蛛,有許多裝著輪子的爪。我開始會用學步車自由移動之後,曾經有一個壯舉,就是從租屋處自己走到外公家,這一段路至少有幾百公尺,對一個還啞啞學語不會走路的幼兒來說,真是太不可思議了,當時媽媽還為了找不到我放聲大哭。

表姐素娥
        素娥姐是大舅舅的獨生女,我唯一一起生活過的同輩親戚。

二舅的吉他

蜂窩性組織炎

牛欄豬舍
        外公的牛和豬養在三合院的最角落。我會跟著去餵食,牛欄是竹筒釘的,我很早就觀察住在竹管的獨居蜂了。

愛心幼稚園

南清宮

黃長壽

麻竹林下的黑劍

殺蛇溪

勇闖亂葬崗

愛鳥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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