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營生機

柳營生機

    對一個未來的生物學家來說，入伍實在令人沮喪。這兩年得遠離實驗室、遠離數據、遠離大自然，不能獲得新資訊、無法閱讀新論文，這比原地踏步還來得糟糕。

    所幸新開新訓中心的午後悶雷敲醒了因鑽牛角尖而得的沮喪，赫然有所頓悟。就在夕陽突穿堆疊的烏雲，傾洩一地的金黃光子時，竟然聽見父親送我上火車時的叮嚀，反覆不停、清悉而明確，父親說：「我兒啊！當兵只有行動不自由，其它的自由仍然還在，你不可因長官限定你的一項自由，你就也把其它的自由奉獻出去，千萬記得，你仍然有思想的自由、觀察天地萬物的自由，如果肉眼有時

而窮，就用心去看，即使你正在出基本教練，視野仍然可無限延伸，你的敵人是自己不是部隊，不要拿入伍當作停止學習的藉口。」第一次覺得文人父親的話對科學兒子有深遠的啟蒙作用，於是我開始了另一段全新的生命之旅，此時腦中的圖像不是父親的背影，而是父親滿足的笑顏。

    「如果我多日被拘限在一個頂樓的角落，像蜘蛛一樣，只要我還保留著我的思想，對我來說，世界就還是一樣大。」這是梭羅的想法，和父親的竟然不謀而合，我深受鼓舞。

    對被稱為柳營的軍隊有了新的體認後，每天早晨的五千公尺跑步就不再是痛苦而漫長的路程了，而綠化工作執行得頗為徹底的營區，已有了淡淡的芬多精芳香在空氣中發散，我跑步時漸漸能享用這提神醒腦的自然分子了。思想清明透徹，眼光也隨之敏銳詳細，感受週遭萬物齊備，且生意盎然，當我將目光心神集中時，讓我吃驚的是，竟有這麼多動物在營區裡過著雖隱密但又自在的野性生活，這就是柳營的生機吧！

    教育班長正持續往常的高分貝吆喝，而我再也不緊張了，除了應班長的要求完成動作外，還能帶著微笑注視班長，透露一個秘密吧，其實我是看見班長的頭上兩公尺高的空中有隻黑點大白斑蝶緩慢的盤旋著，能看見這我們平常暱稱為大笨蝶的身影，這個喜悅是我微笑的原因，也因此，我驗證了父親囑咐的當兵之道：原來當兵可以不畏不懼，更可用心體驗天生萬物的難得與可貴，還有----自由。梭羅說：「我生來不是被強迫的。我愛怎麼呼吸就怎麼呼吸。讓我們看誰最強吧！」我也這麼對自己說。

    「不要拿入伍當作停止學習的藉口。」我反覆咀嚼父親的訓示，深切感應父親殷殷的期望，於是默默規劃在軍中有限的時空，抱著「事事皆留心，處處有學問」的精神，在軍中學習成長。我想要的自由生活或許沒有，我能得到的經驗及知識卻可以很多，從此用我的莒光作文簿和小筆記本，收錄我在營區的所見所聞，以及所思所為，以見證我軍旅生活的成長。

                                      鍾兆晉

                              寫於屏東新開新訓中心